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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海惊龙第19章 毫香雪祭

政和的冬雪总带着股子清气像是从茶山上刚采下的白毫细细簌簌地落连空气里都飘着冷冽的甜。

这年腊月里山民们忽见天际漫起青白色的雾待雪粒落下来竟带着若有若无的茶香——老茶农们都说这是“毫香雪”十年难遇的吉兆该是茶树要醒了。

天还没透亮茶寮的木门就吱呀作响。

沈青禾披着件藏青斗篷斗篷角上结着冰碴手里攥着盏马灯灯影在雪地上晃出细碎的光圈。

“阿爹说雪落三寸银针要抢在卯时采。

”她轻声唤着炕上的苏明月声音里裹着寒气却掩不住雀跃“去年埋下的深海泥该派上用场了茶船晌午就能到河口。

” 雪地里的茶田像盖了床白棉被枝桠上凝着的冰晶却透着点嫩黄——那是熬过寒冬的茶芽裹着层薄雪白毫却比平日更显丰润像是怕冻着似的把绒毛都炸开了。

采茶女们踩着木屐竹篓斜挎在肩上指尖在雪堆里翻找着隐在枝桠间的芽头。

雪片落在手背上凉津津的却不敢耽搁得赶在太阳露头前把沾着雪的芽尖收进篓子老辈人说这叫“带雪采灵”。

苏明月蹲在母茶树旁手里捧着个细瓷碗碗里盛着晒干的花粉——那是去年春日从太姥山母树上收集的金黄的粉末在雪光下泛着微光。

“茶灵醒了得用娘家的花粉引着。

”他嘟囔着指尖轻轻拂过茶树皲裂的树皮粉末便顺着枝桠渗进裂缝里像是给沉睡的茶树喂了口蜜。

旁边的茶农阿顺伯笑着往树根撒了把深海矿物肥黑褐色的泥粒混着雪水滋滋地冒着细泡:“青禾丫头从泉州港运来的说是海底下沉了百年的贝壳沙比咱山里的腐叶肥还金贵。

” 晌午时分茶船果然到了。

沈青禾站在溪埠头看着船工们卸下半麻袋半麻袋的深海泥鞋底在结着薄冰的石板上打滑。

“阿爷说咱政和的茶跟海有缘。

”她搓着冻红的手呵出的白气混着茶香“早年海上丝绸之路白茶装在陶罐里随船漂洋过海罐子底的海沙都染了茶香回来埋进茶树根比什么药都灵。

”说话间雪又大了些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阿爷祭海用新茶敬妈祖茶香混着咸涩的海风原来早就在她骨子里生了根。

雪幕里苏明月正带着几个年轻人往茶田里插竹牌牌上用红漆写着“留种”二字——那是特意留下的老茶树枝桠上积着厚雪却在顶端挑着几星嫩芽像是雪地里开的小灯。

“别瞧这雪压着等开了春根底下吸饱了深海泥和花粉芽头能比往年长半寸。

”他说话时指尖不小心蹭到竹篓里的茶青白毫沾在手套上像落了层细雪竟比外头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黄昏收工时茶寮里飘起了姜汤的热气。

沈青禾把最后一篓茶青搬进烘房竹匾上的芽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白毫凝着水珠在火塘的光里闪闪发亮。

阿顺伯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木火星子蹦起来映着墙上挂的茶经忽然长叹一声:“早年咱不懂总想着催芽施肥倒把茶树逼得没了魂。

如今跟着陆先生养地又遇着这毫香雪才知道茶跟人似的得顺着天时地利急不得。

” 雪还在下却渐渐转成了细霰。

苏明月趴在窗台上看雪光里的茶田像幅淡墨画新施的深海泥在雪下泛着微光母茶树旁的花粉印子竟隐隐连成了枝桠的形状。

他忽然想起沈从文写过的:“一切自然美都像是为了人的眼睛而生成人的眼睛却又为了自然美的不断变化而生成。

”此刻的政和茶山不正是自然与人的眼睛、手和心共同酿成的一首诗么? 夜深时沈青禾提着灯去看茶青雪光透过窗纸把烘房映得青白。

竹匾里的芽头不知何时舒展了些白毫上的雪粒化了却留下层薄薄的水痕像是被谁吻过似的。

她忽然笑了想起白天撒深海泥时雪花落在泥粒上竟腾起阵细雾那雾气里有海的腥咸也有茶的清甘——原来山与海的缘分早就在这毫香雪里酿成了茶灵的苏醒。

雪整整下了三日等初晴时茶山上的老茶树竟齐刷刷地冒出了新芽。

那些沾过毫香雪、吸了深海泥、得了母树花粉的芽头白毫密得像羊羔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

茶农们都说这是茶树在谢雪谢海谢那些懂得等、懂得敬的手。

而沈青禾知道这漫山的白毫终究会变成春天里最清亮的茶汤就像沈从文笔下的沱江不管流过多少弯终究会带着故土的味道流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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